清霜看见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空荡漆黑的房间里,臆想着自己是一个绝症患者,下一刻就要离开这人世,莫名期待又莫名恐惧。
突然,女孩站起身来,看着自己刚才蹲过的地方,脸上竟起了嘲讽的笑容。
没出息,不就是只剩你一个人了吗?没有了依靠,没有了退路,我们照样能活得光鲜照人!没必要像狗一样去乞讨那些不属于你的温存!
眼神一凛,女孩彻底丢下从前的自己,毫无留恋的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清霜看到了女孩的精致到宛如洋娃娃又面无表情的脸那是12岁的沈伊靥。
猛然惊醒,清霜一个激灵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
以前的自己,活得真的好辛苦好让人心疼。
清霜蜷缩起身体,把额头放在膝盖上,紧紧地将自己环抱起来,感受着来自前世的悲伤和绝望,压抑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曾经,沈伊靥无比鄙夷这样的自己。
四周又是漆黑一片,渐渐平静下来的清霜终于摸到了自己眼睛上蒙着的绷带。
记得天河射中了下落的琼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有无数的火星飞溅进自己的眼睛里,然后
然后自己在这里醒了过来。
这次,是真的瞎了吗?
有人吗?清霜试探着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身体并没有久睡后的疲软和酸痛,清霜摸索着爬下床来,穿上鞋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清霜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的环境:有啁啾的鸟鸣,风吹树叶的哗哗声,还有溪水击打岩石的潺潺不是青鸾峰,清霜下了第一个结论。
脚踩过满地的落叶松针,清霜摸到一截断裂在地上的竹子,当作盲人拐探索着向流水喧嚣处走去没魔剑好用,这是清霜下的第二个结论。
叮咚。
有水滴落到了溪流里,接着是清霜的鼻尖,继而是零星的雨滴稀稀疏疏地洒了下来。
很久很久以前,伊靥和明涟喜欢在这样的日子里到操场上比赛3000米,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天大叫,喊那些只有她们两个才懂的咒骂语言。看得同学们个个大叫疯子,老师们全都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多水灵的两个女孩子,怎么就这么爱糟蹋自己?
当真是年少轻狂,斑驳时光。
谁?
陷入回忆中的清霜猛然发现雨早已停了,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中隐隐还能感觉到点点火灵。虽然看不见,但清霜知道周围有人。
一向对自己的听力有自信,但此人靠近自己不仅没有丝毫察觉,而且从周围翻飞的点点火灵来看,实力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即使自己没有双目失明,也根本不是对手。无论此人是敌是友,直觉都告诉清霜两个字危险。
可是临阵脱逃绝不是清霜的作风。她扶着竹竿站了起来,坐得太久双脚已经麻木,迈步之时才发现有些站不稳。
清霜努力保持着平衡,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狼狈,所谓输人不输阵即是如此。
双脚依然很麻,清霜命令自己迈动脚步往火灵充盈的方向走去,这样走了几步,便强行适应过来,步伐也稳了起来。
随着清霜的前进,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处在一个结界里,刚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不知在何时已被周围的温度烘烤干。
等等,结界?这怎么可能?即使是天河撑出的电擎雷界,也仅仅限于身体周围,让自己免受仙术攻击而已,哪来这么宽广稳定的结界?自己的紫菱梦河界就更别提了,对方到底是何方妖孽?
暂时撇去心中的疑惑,清霜的脚步依旧没有停,甚至都不曾变缓。远处的重楼面无表情的看着清霜刚才那一番小小心思读心术对于魔尊来说就好像人会吃饭一样,特别是像清霜这种毫无修为的凡人。
重楼发现自己对清霜的评价需要做一点修正。
清霜修仙不过一年有余,却有了常人四五年的修为,已经能自如控制魔剑:一点小小的惊讶在重楼的心里一闪而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之后便什么有没留下魔尊纵横魔界万年,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世间的种种对他来说不过是蝼蚁。
整个过程中,重楼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化,或者说他一直都习惯这么面无表情。
清霜越走越近,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要撞上前方的重楼了。重楼也不动,等着看她撞上后被周身的魔灵弹飞自己岂有屈尊为一个凡人让路后退的道理?
就在重楼准备看清霜飞出去的样子时,清霜却自己停了下来,抬起头来以直视的姿态望向重楼,双眼透过纱布与重楼的眼睛对峙着。即使蒙着纱布,架势也没减弱半分不过那架势在重楼看起更像是在搞笑。
无知人类。
重楼在心底轻笑着,眼神有些戏谑地对上了清霜的纱布,带着些许嘲讽在清霜的脸上扫过。
清霜的这具身体并不算美,长相最多算得上是中庸。由于先前在和玄霄夙瑶的对阵中释放出了周身的灵力,此时脸色很不好看。嘴角紧绷着,昭示这她性格中的倔强,而那两瓣唇在重楼结界温度的炙烤下微微有了干裂的迹象。
重楼发现清霜的脸离自己很近,前所未有的距离,那因倔强而撅起的唇瓣更是首当其冲。目光停留在上面,一个结论在心底产生太干了,不好看。
然而很诡异的是,重楼的眼睛并没有从上面移开,一个在他心底千年万年都没动过的念头此刻正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伴随全身的血液流动蔓延开来。
你到底是谁?
清霜的脖子都仰酸了,也没见对放有所反应。好吧,让敌不动我不动见鬼去吧,现在换用克劳塞维茨的战争理论最好防守即是进攻。
重楼只看到清霜的双唇轻启,继而有虚无缥缈的气息洒到自己的下颌上,前所未有的感觉,说不上喜欢或是讨厌。
难不成我遇上的是个聋子?
还是没反应,清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略觉颓丧地低下头,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边揉边絮叨着:
瞎子遇上聋子,看来我也不是特别倒霉嘛。
直到清霜的双唇移开,重楼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刚一回神就听到清霜说自己是聋子,不禁怒从中来,开口时声音充满了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重楼?清霜就是再聋上一只耳朵也听得出这声音是谁。
你知道的不少。
我对美人向来都比较关注。
美人?是在说自己?重楼没注意到清霜的语气近乎调戏。
重楼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对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出手,清霜也就没感觉到杀气。
卸下防备,清霜摸索到一块石头坐下,双手撑了竹竿,再把下巴枕了上去,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你们人不是讲究什么‘滴水之恩,抱之涌泉’,哪有像你这般态度轻浮。重楼见清霜坐下,自己却干站着,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们魔不是讲究什么‘随心而动,任意而为’,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清霜还记得自己在琼华典籍里看到的关于魔的记载,还是说美人你希望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对你三呼‘恩人万岁’?
哼!本座才不稀罕这些!
那恩人万岁万岁恩人可否告诉小女子相救的原因?
清霜觉得自己对魔的理解果然是对的,魔并不似书上写的那般只懂得力量与杀戮,只是不同于人的强大异类而已。对于强大而未知的事物,清霜的选择向来都是接近了解,而非恐惧退缩。
救你?本座从不多管闲事,在没弄清你是谁之前,本座是不会让你就这么灰飞烟灭的。重楼觉得自己教训她态度轻浮的话完全是多余的,这是个你越让她正经她就越没正形的人。
现实果然都是残忍的,我还以为是我种善行得的善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唉清霜的叹息更像是在唱歌,完全没有悲伤的情绪,不过不能容忍自己对事物的无知这一点,我倒是颇为欣赏,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
以后再说。
感应到郁孤求见,重楼丢下这么一句便没了踪影。
感觉到热源的陡然消失,清霜如怨妇般凄厉的声线回响在天地之间:
你走了我吃饭的问题怎么办?我会饿死的!喂!
回应她的只有渐凉的空气与乍起的冷风。
还是回去睡觉好了。